9月末,北京一家名气不小的人民币基金给LP算了一笔预估回款——按照当前项目进度,该基金预计能从某认缴2亿元的LP处,收回1亿元的Carry。如果进展顺利,分摊到投资团队的每个人,那都是一笔数目不小的收入。
“如果Carry能有我的份就好了。”任职投资经理岗位的朱源并没有很兴奋,“这些都是镜花水月,我只希望不失业,如果能多点年终奖,那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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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Carry,指的是当基金投资的公司退出清算时,如果有收益,这个收益的20-25%会分给基金管理公司,这部分钱叫Carry,剩余的则归LP所有。投TMT造富的VC年代,关于Carry的传说不绝于耳。那些年,Carry是一批年轻人前赴后继涌入VC圈的最诱人武器。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从业这么多年,能拿到Carry的人堪称凤毛麟角。就算有,那也是合伙人级别的事儿。”一位VC朋友如实相告,“如果真要做VC就别在意Carry,否则你会很痛苦。”
当做VC挣大钱的滤镜渐渐被打碎,圈子里的人员流动也变得更加频繁。面对GP愈发不稳定的组织体系,LP的担忧渐渐显现:“不分Carry的投资机构,团队稳定性如何保障?说实话有点危险。”
Carry,VC圈最诱人传说
“只听过,没见过”
当我与身边的VC朋友谈起Carry的话题,无论是最基础岗位的投资经理还是已经升到MD的中高层,他们大多笑而不语,“这个问题太扎心了。”
对于外界而言,VC依旧是一份高大上的职业,但现实中VC机构基层人员并没有想象中的光鲜亮丽。一般来说,VC投资人的收入多以基础工资+绩效奖金+Carry+其他(项目投成奖、退出奖、募资奖等)组合而来。
清科创业(01945.HK)旗下清科研究中心曾调研了市场上有活跃融资纪录的300家股权投资机构,并生成了《2020年VC/PE机构薪酬与运营机制调查研究报告》,报告显示,VC/PE机构里各职级中等工资水平(中位数)分别为:1.5万元(分析师/研究员)、2万元(投资经理)、3万元(投资总监)和5万元(合伙人及以上)。
也就是说,大多数一线投资经理拿着两三万元一个月的工资。当然这里要补充一个背景:如今进入VC机构的绝大多数都是名校高材生,无论是国内清北复交,还是海外常青藤名校,这个圈子学霸云集。当基础的薪资支撑不了超一线城市高昂的生活成本,于是大家将实现财富自由的梦想寄托在Carry上。
但想拿Carry并非易事。“一般都是盈利去掉管理费后8比2分配Carry,但这个Carry落实到团队具体个人,也是有比例的。而这个分配的原则就是,没有原则,往往取决于你的合伙人愿意给你多少。”在长三角从事一级市场多年的刘潜吐槽:“反正快6年了,自己和身边的人都没拿过Carry,从来没见过这种奖金长啥样。”
当然,也有人真正拿到了Carry。VC圈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上海一家TOP美元基金的90后投资人,因早期挖掘了一个明星跨境项目不但飞跃晋身,还分到了小几千万元的Carry,羡煞同行。还有当年拼多多,也直接造富了一批年轻投资人。
“Carry这种事,在人民币基金更罕见了。”刘潜认识的一家老牌人民币基金,激励机制形同虚设,且不说Carry,就连日常的奖励都难以保障到位。他举了一个真实的例子——
今年募资市场寒冬依旧,人民币基金几乎都进入全员募资时代。某规模不小的长三角VC机构,老大内部号召全员募资,提成奖励1%。也就是说,如果能够找到LP出资个1000万,不管是投资经理还是PR、前台,都能拿到税前10万的奖金。
后来,该投资机构一位MD凭着一己之力募到了一个多亿,按1%提成能拿个100多万元。没想到的是,最终落到这位投资人口袋的只有2万元人民币。
久而久之,Carry已经成为VC圈遥不可及的传说。
VC/PE头疼的事,分钱
VC/PE机构到底是怎么分Carry的?
清科研究中心《2022年中国股权投资机构运营管理和激励机制研究报告》显示,理论上,投资收益(GP获得的Carry)也是投资机构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多数机构由于缺少其他积累资金的渠道,选择将大部分(50%以上)的投资收益留存于机构。
与此同时,在调研的300家投资机构中,Carry发放比例较为分散。在有固定发放比例的机构中,多数选择30%用于分配奖励,但占比仅三成左右。也有相当数量的机构选择不固定发放比例或低于20%的投资收益发放比例。相对而言,VC和早期投资机构倾向选择30%的发放比例。
总体而言,市场上普遍遵循的原则是投资收益向参与基金或项目的相关成员进行分配,多数情况只覆盖合伙人和投资团队成员。在衡量分配计提比例的各项维度中,个人在项目中的支持贡献度为最主要指标。
对于合伙人来说,项目分成收益普遍达到其收入结构60%左右,而大部分投资经理的项目退出收益不到其收入结构的10%。
“合伙人才是Carry最大受益者,铁打的营盘、流水的投资经理罢了。”一位深圳投资人朋友就曾透露,他全年现金收入约为30万元,其中近20万元来自固定薪酬和日常福利,收益分红的并不多。尤其是美元基金,尽管给投资经理的起薪很高,但很少会向这类员工分享Carry。
其实大家都心照不宣——Carry就像画饼,还未熬到项目退出,他们就已经离职跳槽。清科研究中心报告显示,对于离职团队成员,在所调研的300家机构中只有不到四成表示其仍可获得分配的Carry,约三成的调研机构不会向离职团队成员发放投资收益,其他比例的机构则表示视乎具体情况而定。
一位因投资明星项目而获得晋升的本土PE机构合伙人略为无奈地表示:“理论上我已经身价几千万了,那家公司都已经上市了。但实际要说真的拿到,还得等我们基金完全退出,所以在这之前我不能走。”
“分Carry,我们目前更注重的是合伙人和高级投资总监那一部分。”上海一家成立8年的医疗基金创始合伙人直言不讳,“我不认为投资经理在目前的阶段有能力去享受Carry。因为投资是一个非常长周期的苦活,投资经理应该花精力去实践和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认知和担当,可以承担起一个基金的亏损,而不是老琢磨Carry。”
当然,也有少数机构设置有投成奖,为推项目成功的投资人分配千分之一到千分之三不等的奖励。相比遥遥无期的Carry,投成奖似乎来得更容易一些,尤其是在一二级市场处于低谷的当下,靠着Base活着的投资人开始愈发在意投成奖。
“为了获得这个几万块的投成奖,我见过不少投资人不管项目好坏,盲目地推项目,违背了投资的基本逻辑和职业操守。”朱源感叹。
“不分Carry的GP,很危险”
渐渐地,圈子里有了“穷不干一级,富不干二级”的调侃。
可以明显观察到,身边不少从事VC工作的人多是海归出身,家庭条件也十分可观。圈内甚至出现了一些不成文的招聘规定——优先招30岁+、家庭条件不错或已经小有积蓄的候选人。
深圳一位创投机构老大解释,VC行业短期薪资并不算吸引人,真正大头的收入是投出好项目后的分成,但这至少需要等待好几年,所以招聘上较少考虑短期内还要为柴米油盐发愁的候选人。
他甚至直接劝告:“贫寒学子不要轻易做VC,等不起。”
目睹种种,LP们内心感受复杂。上海一位LP负责人坦言,如今在筛选子基金上越来越看重管理机构的激励机制,这涉及到GP团队的稳定性。
而在接触了众多美元基金和人民币基金后,他有一个深刻的体会:GP要有一个优质的组织形态和激励体系,眼光不能仅局限于管理费。那些只有合伙人拿Carry,其他一线成员拿不到的GP很危险。“在这样的激励体系下,基层的员工怎么可能做到上下同心地投项目、帮LP赚钱呢?”
说到底还是薪酬体系的问题。为了改善每一位员工的收益情况,以深创投、达晨等为首的人民币基金在内部越来越强调Carry,大家开始向投资经理级别的员工分发Carry。此前千乘资本创始人熊伟曾透露,内部有个项目如果退出顺利,3个投资经理组成的项目组,有望至少拿到上千个月薪的Carry。
“如果他在意短期的工资,那可能不太适合我们;如果对自己有信心,能够在五年八年投出业绩,那他的待遇一定不会逊色于顶级美元基金。”一位人民币基金大佬如是总结,“每一个努力过的人都不应被辜负。”
VC投资人徐博也在等着那一天。
这是徐博做VC的第三年,也是他在这家几亿规模小VC机构的第三年。尽管这三年从未拿过年终奖,但机构老大是一直在研究着内部利益分配机制,比如少量投成+终身Carry等等,既保证投资经理为自己的每个项目负责,也能涨涨士气、留住人。
现在,徐博心中有个微弱的盼头——机构Portfolio里有几个数十倍估值增长的项目,一个已经在申报期,预计等IPO、解禁、清算还有两年多时间。
“看看到时候能入帐几个铜板。”
*文中朱源、刘潜、徐博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