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从纯水果饮食到多巴胺阻断,硅谷的创始人和高管纷纷践行自我剥夺的做法。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健康?这些做法真的有利于健康吗?情况没那么简单。也许我们可以从很早就出现,至今仍存在的萨满那里寻找到一些答案。文章来自编译。

照片插图:Jacqui VanLiew :盖蒂图片社


(资料图)

克己成为科技高管的时尚

在当今,成功似乎需要剥夺。创新之神史蒂夫·乔布斯只吃水果。Twitter 联合创始人杰克·多尔西(Jack Dorsey)说他每天只吃一顿饭。从菲尔·利宾( Phil Libin, Evernote 前 CEO )到丹尼尔·格罗斯(Daniel Gross,Y Combinator 前合伙人),技术高管纷纷向间歇性禁食的圣地顶礼膜拜。 Zappos 创始人谢家华(Tony Hsieh) 践行的是 “字母饮食表”,从字母 A 开始,每天只吃一个字母打头的食品,直到第 26 天吃到 Z。然后还有伊丽莎白·霍尔姆斯(Elizabeth Holmes)。

2014 年底,记者 Ken Auletta 在《纽约客》写了一篇关于霍尔姆斯及其公司 Theranos 的特写文章。那时候,她那史诗般的垮台还没有到来,还没有书籍、纪录片和迷你剧讲述这位斯坦福的辍学生是如何戏耍了政府以及风投界的某些最高贵的人物的。最终反噬了霍尔姆斯的骗人手法已经有迹可循,但她给人留下压倒性印象的是她的不一样。Auletta 把她描绘成一个超人类的形象——更像是类人外星人或人鬼交配的后代。她有着“令人不安的平静”。她用“近乎耳语”的方式说话。她七岁设计了一台时光机,九岁就读了《白鲸记》。她可以背诵简·奥斯汀的话,并在高中结束时读完了大学三年的普通话教程。按照亨利·基辛格的说法,她有“一种超凡的气质”。

她的饮食尤其引人注目。据说,她的冰箱几乎是空的。她的食谱是一杯由甘蓝、芹菜、菠菜、欧芹、黄瓜和长叶莴苣制成的合成饮品。说到霍尔姆斯,她的饮食是最受欢迎的话题之一,而且现在也仍然是。《赫芬顿邮报》、《女性健康》以及 Yahoo Lifestyle 等都发表过这方面的捧场文章。不过也有很多人质疑,营养如此匮乏的食物,这么吃下去谁能够保持健康。

尽管霍尔姆斯已经倒下,但硅谷的苦行僧做法还在变得更加极端。到了 2020 年,间歇性禁食已经不够用了,多巴胺阻断开始流行——这次可就不仅仅是禁食了,还禁止任何形式的刺激,包括音乐、眼神交流和玩万智牌(Magic: The Gathering)。这些克己的时尚常常被吹捧为生物黑客创新。然而,作为一名人类学家,我曾经研究过全球某些最偏远地区的苦行做法,对于这种现象,我会看作是一个更大模式的一部分:科技 CEO 的自我萨满化(self-shamanification)。

遗留到现代的萨满教

当我到达萨满的长屋时,那是一个潮湿的六月天。带我去的导游兼翻译先是就给多少酬劳合适跟那家人讨价还价,然后再帮我挂上蚊帐,接着就离开了。我们决定,他会在三周内再回来。

这个长屋位于一条小溪之上,周围被香蕉树与泥泞的热带雨林包围着,里面住着十五个人:包括一位女族长、她的两个儿子(萨满)、他们的妻子、两个还没结婚的妹妹,还有八个孩子。萨满和他们的妹妹只懂得少量的印尼语,但这家人一般都是讲明打威语,这是一种仅在印度洋明打威群岛流行的小语种。

接下来的那三周我过得很艰难。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烧椰子壳赶蚊子了。(2015 年 6 月 21 日我的田野札记开头是这么写的:“他妈的蚊子。”)当他们父母去丛林里寻找肉和鱼时,我被迫和那群吵闹的小孩呆在一起。为了满足基本需求,我讲的明打威语已经够多了,但每天晚上当他们都坐下来、交换几个小时的故事时,我唯有保持沉默,不跟他们呆在一起。我感受到了无能的耻辱以及无聊的压迫,这种感觉是此前从未有过的。

不过,那里的食物很棒。在自己家里的时候,我的饮食风格在素食主义和鱼素主义之间徘徊,但在外面,任何摆在我面前的东西我都吃。而在那个夏天,我过得很值得。我们吃了用椰奶煮熟的木薯叶、香蕉泥芋头、西米条拌果子狸肉。我最喜欢的是鳗鱼。妇女们抓起像人的手臂那么粗的鳗鱼,用竹子煮熟。与脂肪很多的猪肉、骨头很多的鸡肉以及肌肉发达的猴子不一样,鳗鱼肉几乎都是柔软的骨骼肌。

正是因为我非常喜欢鳗鱼,所以当我发现萨满房东从来都不吃它时,我感到非常惊讶。我问他们为什么,结果却看到了一个不解的目光。他们当然不能吃鳗鱼。吃鳗鱼会死的。有人告诉我,明打威萨满和我们其他人不一样。他们的身体很特别。为了成为萨满,他们需要完成从 simata (既代指还不是萨满的人,也有“未煮过的食物”的意思)到 sikerei (指那些已经完成转变的人)的转变过程。在完成这种转变之后,他们余生不仅要避免吃鳗鱼,还要避免比目鱼、长臂猿和白色食叶猴(simakobu)——很多情况下还要避免性行为。因为享受任何这些快乐都会玷污萨满神圣的身体。

出于好奇,回家后我翻看了人类学的旧书。我意识到,自我剥夺的远不只有明打威萨满。在委内瑞拉的亚诺马米人(Yanomamö)当中,“进入萨满的精神状态包括致幻剂、禁食和冥想。”对于密克罗尼西亚的乌利西人(Ulithi)来说,魔法专家“不得吃某些食物、不得接触尸体、不得挖坟墓、不得接触经期妇女或性交。”在分析了 43 个非工业社会的旧数据集之后,我发现在 81% 的社会里,萨满都要遵守食物、性或社交接触方面的某些禁令。鉴于这些数据是根据旅行者和人类学家的报告整理而来的,这些数字可能还被低估了。事实证明,硅谷的自我剥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新情况,而是无处不在的萨满教实践的最新表现。

萨满的渊源

要了解为什么萨满,以及现代科技高管要克己,我们先得了解萨满教是怎么运作的。

萨满致力于控制不确定性。他们以坚忍不拔的面目出现在大多数有文献记载的人类社会里面,其中包括绝大多数的狩猎采集者。尽管很多人认为萨满教是一种已失传或衰落的习俗,但从俄罗斯到韩国,从瑞典到哥伦比亚亚马逊,萨满教仍存在于世界各地。人们希望,自己的发烧会消退,自己种的庄稼会生长,自己的狩猎能成功。他们想知道下周会不会下雨,自己的生意能不能兴隆。而萨满声称自己提供通灵的神奇服务,可以与被认为监管着不可预测的那股无形力量进行互动。他们与雨神交谈,与致病的女巫战斗,并能见到曾瞥见不可思议现象的祖先。

当然,如果你隔壁的邻居许诺说自己可通过与雨神讨价还价来阻止干旱的话,你是会怀疑的。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超能力?

这种怀疑是萨满的主要障碍,他们在世界各地开发了一套技术工具包来克服这种质疑。他们将进入出神的恍惚状态。他们声称自己已经死去并且复活了。他们让其他萨满通过手术将水晶球植入他们的身体。换句话说,他们已经完成了变身。事实上,这些特征——改变的状态、戏剧化的启蒙、与其他宗教有着根本不同的神话——是萨满与其他巫术宗教从业者(如牧师)的区别所在。就像霍尔姆斯的平静、近乎耳语的声音,以及不可思议的童年,这些因素合在一起制造出了一个超凡的奇迹创造者的光环一样,萨满教的做法也让大家相信,专家不仅仅是人而已。

克己是萨满用来让自己显得超自然的工具之一。在《进化人类科学》(Evolutionary Human Sciences)上发表的一项研究中,我发现明打威人认为,与普通人相比,更简朴的萨满更独特,而且更强大,有超自然的力量。萨满感受到并理解这一点。一位日本萨满曾告诉英国学者卡门·布莱克(Carmen Blacker),以松针为食“有助于形成先见之明和敏锐的感觉”。其他萨满则告诉她,只有当寒冷、饥饿与失眠将他们推到崩溃的边缘时,他们才会感到充满了新的力量。她写道:“具备了这种力量之后,他们会觉得自己与曾经的自己不一样。”

心理学的怪异模式导致我们往往会接受这种看法:跟正常人类不一样的人更容易拥有特殊能力。萨满(未必是刻意地)利用了这种认知癖好,让人们相信他们具备非凡能力。

美国 CEO 的萨满化

美国 CEO 的萨满化关乎的不仅仅是剥夺。这也与冥想、迷幻药物、静心静修、盐湖昵称(playa name)、红外线加热灯、DIY 外科医生,以及 CEO 和创始人所依赖的所有其他古老或后人类小工具有关。那些小工具的目的?正如《名利场》的一位作者所说那样,是为了成为“某种教义上的存在:拿着 iPhone 的圣徒。”

哈佛社会学家,哈佛学院院长拉凯什•库拉纳(Rakesh Khurana)表示: “领导正在评估自己与被别人评估,这是有文化原型的。” 那库拉纳是如何研究这些原型的变迁的呢?通过跟踪历史数据集的人员流动,还有与 CEO、搜索顾问以及对董事会的访谈。

他解释说,几十年来,典型的 CEO 均是“组织人”(绝大多数都是男性)。以惠普公司的卢·普拉特(Lew Platt)或吉列公司的迈克尔·霍利(Michael Hawley)等人为代表,组织人是循规蹈矩的人,是忠诚的下属,在公司勤勤恳恳。作为职业官僚,他很少会出现在电视上,也从未聘请代笔作家来撰写关于自己的神话。公司里甚至还有很多人都不认识他。

到了 1980 年代和 90 年代,组织人像毒瘤一样被抛弃,取而代之的是更高调的一群人。这是盖茨、乔布斯、韦尔奇以及郭士纳的时代。魅力成为关键。 1999 年惠普逼普拉特辞职后,遴选委员会的负责人向库拉纳解释说,相对于普拉特普普通通的管理技能,他们需要一些更难以捉摸的东西:“极好的领导能力”和“给组织带来紧迫感的能力” 。

为什么要从可信赖的灰西装转成个人魅力?在《寻找公司的救世主》(Searching for a Corporate Savior)一书中,库拉纳指出了所有权问题。从 1970 年代开始,共同基金和保险公司等机构投资者开始收购了一大批公司。与此同时,炒股成为了美国人的新消遣。这两个变化意味着局外人开始关心谁在经营公司——而那些局外人想要显摆。

库拉纳写道: “当 CEO 在社会上不那么引人注目时,他们可以忍受平淡无奇。 ”但随着公众成为公司的大股东并监督起他们的领导时,平淡无奇不再是一种选择。

个人魅力在科技领域变得越来越重要。波士顿的一位创始人兼 CEO 说:“作为 CEO,你的工作就是向各种各样的人推销产品。首先,你需要说服别人加盟公司并认可公司的使命。你还需要向客户推销产品。”

投资者尤其重要。许多科技公司多年来一直依靠投资的资本维持生计,导致投资者的看法变得至关重要。旧金山的一位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说:“要想扮演好这个角色,你必须建立一定的形象。投资者通常会被具有某种独特魅力或个性的创始人所吸引——我认为,特别是他们会使用的词语。”

尽管这并不代表要对创始人的饮食做出限制,但让 CEO 们要有独特个人特征展示的社会压力,是普遍存在的。

潜在回报的不确定性与规模进一步强化了对“特别”的需求。创始人必须让投资者相信,随着时间和金钱的流逝,他们的公司将蜕变成丰硕、珍贵的独角兽。但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能显得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尤其是在早期。库拉纳说:“一没收入,二没利润。只有个想法,且不想打折。但这导致除了这个人上过什么学校,他们认识谁,他们在哪里工作以外,几乎没有什么可评估的。”就像当时的萨满一样,创始人依靠个性来说服投资者他们可以做一些近乎奇迹的事情。

萨满是人性的反映

在担任 Twitter 首席执行官期间,Jack Dorsey 在播客、Twitter 帖子以及《连线》杂志主持的在线问答中都谈到了间歇性禁食。他在推特上写道:“效果不是很直观。但我发现我精力更加充沛,注意力更集中了,感觉更健康、更快乐了,而且睡得也更沉了。”

也许吧。但科学文献表明,他的克己并不全是高度聚焦和睡得舒心。间歇性禁食对肥胖或糖尿病患者来说似乎很有希望,至于禁食对睡眠和认知功能的短期影响,研究测试表明基本没有影响或者影响不足。

那么那些 CEO 萨满是在表演吗?世界各地的人们都有一种直观感觉,即克己和其他的萨满修行可培养力量。作为人类,科技高管大概会得出同样的推论。那么,他们决定要修行萨满部分也许是出于对“与众不同”有着真诚的渴望。

但人类也是娴熟的表演者。我们密切关注哪些身份受到尊重,然后精心打造自己跟上潮流。我们被自动的、往往是自私的心理过程引导,然后再用崇高的理由欺骗自己。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写道:“当然,世界不是舞台。但为什么不是的关键不容易挑明。”如果 CEO 和我们其他人没什么两样的话,他们就会有意识地对自身的人设进行塑造(包括萨满教元素),以期获得外界的认可,并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

无论动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看看像“生物黑客”和“超人类主义”这样的热词,许多科技高管看起来与迷幻舞者甚至以往社会的巫医很像。只要人们还会寻找奇迹,其他人就会竞相成为创造奇迹的人,就会一直复兴着那些古老而久经考验的技巧。萨满教既不是失智也不是迷信。相反,它是人性的反映,一种迷人的传统。随着人类为了创造非凡而互相求助,它也将会遍地开花。

译者:bo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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